螺丝刀_Screwdriver

文/鎌仓纲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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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只觉头脑一阵昏沉。

曼哈顿的深夜依旧灯火通明，会议结束时已经是晚上，英国只在车上匆匆吃了几口助理买来的三明治，便提着皮箱奔向安检通道。

凌晨一点，回英国的航班。

布鲁塞尔，上海，纽约，辗转各地的工作，让英国忙得脱不开身。远东那位斯拉夫人给他制造了好大的麻烦，双方几乎要撕破脸面，打电话竟然也不接，回话的工作人员态度异常冷漠，这已经让英国焦头烂额。可是工作日程依然紧凑，才安排下去处理方案，又要飞到别国签订贸易协定。以精明著称的中国人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英国也没有办法，在自家窝了一肚子火，这时候还得撑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向台下鼓掌的官员们挥手，在一团和气的氛围中，与中国握手相拥。

“真累……”英国叹息了一声，身体放松地将身体向后靠去。难得在飞机上的这会儿属于休息时间，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按开，却连屏幕锁都没解，迅速关上。简直是失策，如果不是用作壁纸的去年两人在游乐园留下的合照提醒了他，他居然都忘了那个美国人的存在。

“混蛋、白痴、幼稚鬼。”恶狠狠地咒骂了不在当场的人，英国直接关了机。

重重地躺回靠椅，英国很是挫败，无法掩饰的焦灼、不安、和担忧一瞬间涌上心头，很快又被烦躁取代。他把领带松开一些，绅士的教养使他没有在公众场合解开第一颗领扣，在家里当然会那么做。剪裁得当的西装并不紧勒，英国也习惯了工作时穿着正式，但几日来忙碌不堪的行程压得他疲惫，西装也的确不如T恤短裤来的休闲，他又将领带拉下到合适的高度，好让自己觉得不那么压抑。

窗外的夜景从他眼前缓慢飞逝，近在咫尺的美国领土，伸手却无法触到。

等到回去，就是在伦敦了。

英国的眼神又暗了暗。

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和美利坚合众国冷战了。

是的，他和美国冷战了。

这样说的确有些违和，毕竟这次冷战和他俩的国家身份毫无关系，反倒是两人作为普通情侣发生了摩擦，还酿成某种看起来不可调和的矛盾。

一周以前。

“美国。”

“美国……？”

房间内很安静，除了机械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外，无人应答。

“美国，好歹听人说话！”几次叫他的名字都被无视，英国青年十分不愉快地扯下沉浸在游戏中无法自拔的男孩的耳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英国！你干什么？”美国暴怒地站了起来，他高出对方半个头，身高带来的天然威压和怒气冲冲的架势让英国不得不抬头看他。英国仍然皱起那对粗粗的眉毛，视线扫过桌面的狼藉，绿眼睛里全是不满。

盛可乐的塑料杯放在手边，冰水淌了一圈，把英国的书给打湿了，纸团七零八落地散开，垃圾桶塞得满满当当。无暇顾及被食物弄脏的油腻的手，在他们冲突的前一秒，美国还在边吃薯片边打游戏。书房里弥漫着一股炸鸡的味道，英国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本来窗旁摆放着英国种的玫瑰花，他尽可能细致地照料它们，定期施肥浇水，直到最近才盼来花开，今早还吐露出淡淡的芬芳，让他高兴了好一阵子。现在，不仅桌上一团糟糕，空气里铺天盖地的快餐味道把他仅有的一丁点安慰都给夺走了。

“你问我干什么？”回应超大国质问的是英国从鼻腔内发出的冷哼，“你自己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你这是不讲理！”男孩不管不顾地大吼，脸都气红了，手臂上青筋突起，怒目圆瞪。正在兴头被打断，眼看着要攻下敌方堡垒，现在全都泡了汤。他甚至能想象己方队友气急败坏的样子，以及自己的那个角色傻愣在原地任人宰割。美国的耳机音量调得很大，之所以听不见英国说话也是这个原因，现在，被英国抓在手中、引发两人矛盾的头戴式耳机里断断续续传来些骂人的脏话。

“What the fuck are you doing?”美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耳机抢回手上，不过已经来不及了。紧要关头停下，美国操纵的角色早就被对面清空了血条，耳机的那头响起愉快的口哨，这本来是他能得到的胜利。

“Game Over！Your Team Fail！”

屏幕上浮现出这几个单词，一切都晚了。

“怎么，结束了？”显然没认识到事态的严重，英国调侃里带着嘲弄。错的并不只在英国，过分以自我为中心的超大国也低估了自己爱理不理的行为究竟给对方带来怎样的失落感。

“如果你来是为了笑话我的话，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男孩嗤之以鼻，对英国的揶揄予以回击，别过头看也不看他。一方面是因为恋人扯耳机的粗暴行为让他生气不已，不肯轻易低头，但另一方面，他不想小小的争吵毁了这个美好的夜晚。

和游戏的美好之夜——当他主动清洗完餐具，趁着英国看电视的空档悄悄溜到书房，像背着监护人偷偷摸摸玩电脑的未成年人，点开游戏活动更新的时候，数月的思念、期盼的拥抱、朝思暮想的和恋人的亲密也好，都被美国忘到了九霄云外。

电脑屏幕在黑暗里闪烁，他甚至没有开灯。手指熟练地敲击着键盘，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在耳畔响起，他愉快地欢呼着，忘记了客厅里还有人存在。

“美国。”

时间回到现在。

英国人腼腆，内向，不善于倾诉自己的情绪，自然也很少对美国坦白自己的内心世界，关于如何想他，如何希望被他拥抱，如何愿意在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美国人那温暖的笑脸。

他都不会说，至少很少有坦诚的时候。

好不容易得来的相处的假期，备受冷落的约会，原本应该窝在美国人厚实的怀抱里，懒洋洋地抬起头亲他的脖子，然后在那充足热量的包围下，舒适地寻一个姿势打盹儿。

他怎么好意思和美国说。

先认错的人就输了。

“美国……”

闷闷地趴在桌上，男孩什么都不说，他不想和英国吵架，不想在无休止的争论中耗费太多无谓的精力。

“出去。”

“美……”

“我说过了，出去，英国。”

语气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

恋爱中的人，理智最容易崩解。热恋时每个小缺点都能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可爱点，冷战时无关痛痒的话语都可被找出裂痕，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开一道横亘在两人间的峡谷。

如此排斥，连和解都没得余地？

英国漠然地走出房间，忍不住摔门，顺势靠着房门坐下。粗暴的离开彻底激怒了美国，本来他是打算等下去认错的，真平静下来后也反思了自己，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了。“哗啦”几下子，键盘和耳机全被美国推下书桌，一闪一闪的光标在屏幕上跳动，成了死寂黑暗里唯一的幸存者。

第二天，美国一个人打车去了机场。航班时间定在下午，原本英国也要去给他送行，可当他醒来时美国已经不在家，拖鞋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鞋柜里，书房内的玫瑰绽开花瓣，清晨的露水滴落在叶片上，格外安静。

美国不在家里。

小气鬼，离开前也不打个招呼，真没有礼貌，英国一边抱怨一边弯腰拾起掉在地板上的耳机。要怪罪他缺乏礼仪，结果只能归咎于自己的教育方法不对么？明明小的时候那么懂事有礼貌。

罢了，已经不是他的监护人了。

只是作为恋人，多少需要对方的关注，却不想闹成异常不愉快的情状。

所以说当初看上这家伙哪点了？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头！

英国气愤地皱起眉毛，心里不甘又有点委屈。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身上只是单薄的西装，英国在先前的夜风里小小地着了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祖国？”助理马里欧关切地凑过来。

“我没事，”英国连连摆手，抽出纸巾擦了擦鼻子，笑容疲惫，“有点着凉而已，稍微觉得困了……”

“您最近太忙了，甚至没来得及吃上晚饭。”

“你还不是一样，这几天跟在我后面打点事务，辛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马里欧侧头笑了笑。长期的相处，让他和祖国走得比寻常人近，不论是工作生活，还是私人关系上。虽然他很明白，这十多年的时间相对于迄今为止英国度过的生命来说微乎其微，可是那又怎样呢。能够和上司愉快地相处，听到他亲自经历的久远的历史，以及，为这位性格内敛的英国人多做点什么。

“恕我冒昧，美国先生没有来给您送行么？”往常都会亲自开车送英国到机场，在安检口拥抱着对方不撒手，直到英国假装咳嗽捶他的肩膀才松开，怎么今天没来？

“他？太忙了。”平淡的像白开水一样的语气，马里欧便不好再问。

想要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回伦敦了，愚蠢又讨人嫌的家伙就要离得远远的才好，眼不见心不烦。

那天争吵的时候，小精灵在房间里飞来飞去，想劝说英国息怒，却被美国发狠摔键盘的举动吓得不轻，害怕地探出脑袋，一个劲儿地发抖。

所以说才是个坏小鬼，是笨蛋，是没良心的蠢货。

我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比室外更高的温度让他的倦意加深，英国无意识地靠着座椅睡着了，微微侧着脸，蓬松的金发衬得他格外秀气，与其说是政府人员，倒不如说像身处象牙塔的学生。

干净澄澈的气质时常从他的言谈举止中显现出来，有贵族的矜持，也有平凡的善意。

他的好祖国。

“这样就可以了吧。”

马里欧起身，看着身侧熟睡的祖国，把位置让了出去。刚刚和他交换座位的，是问上司申请一日假期、提前向马里欧确认行程、托熟人订好机票、等候已久的美国先生。

“嗯，多谢你了。”美国人感激地跟他握手。

“真是八十包玉米片都还不尽的恩情。”

马里欧轻笑着，不去想美国人奇特的思维方式。反正祖国能听懂就可以了，自己只要为他们的恋爱多做一点举手之劳，心情便会舒畅许多。

美国脱下自己的开衫外套，轻轻搭在英国身上，小心揽住他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平稳柔和的呼吸声近在耳畔，他吻着英国的金发，为自己不经思考的冲动行为感到懊恼。

我们双方都有错，可是我打算先向你认错，看在我态度如此真诚的面子上，亲爱的原谅我吧。

悄悄捉住英国的手，超大国这次很小心。厚实的手掌包裹着对方的，掌心相贴，不住摩挲他修长的手指。迷迷糊糊中，英国的脑袋往他的肩膀倾斜，小声说了些话，细微的耳语，美国凑近了才听见。

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念你的眼睛，深邃明亮的，比蓝宝石还耀眼的光。

“啊啊……原来是这样，早点告诉我嘛。”美国人摘下眼镜，即使是黑夜，他那片闪亮的湛蓝色天空里也倒映着星星，倒映着世界的光。他安心地靠着英国人的头，满足地反复磨蹭，如果英国醒着，肯定把他形容成一条边哈气边摇尾巴的金毛。

“谁告诉你我答应了？”浓重的鼻音，好听的伦敦腔，美国的走神到此为止。英国皱起鼻子，故作嫌恶地拍了拍自己的手和衣服，还摸了摸脸颊，试图清理被美国碰过的地方，刻意的神情仿佛要引起美国注意似的，后者只想发笑。英国没有拿开身上的衣服，看来确实喜欢温暖的、美国的温度。

美国一挑眉，不去戳破英国拙劣的演技，自顾自点拿起菜单点餐。他点了一份碳烤菲力牛排、香草马铃薯和新鲜嫩叶沙拉，又替英国要了一杯波尔多红酒，以示讨好。英国酒品太差，平常美国都不会让他轻易碰酒。

“怎么才吃这么点？”

“你关心我啊？”丝毫不顾及脸面，美国人再次贴过来，嘴角都是掩不住的笑。

英国在意他，深深地爱着的英国在意他，而他也只想让英国开心，面子倒是无所谓。

他从不掩饰。

“是，我关心你。”招架不住某个美国人的厚脸皮，英国翻了个白眼，勉强承认，“谁让你还和未成年人一样，管不住自己的脾气，生活习惯一团糟，还需要监护人照料。对了，你确实没成年呢。”

“谁是小孩子了，那晚我也做了家事，没有偷懒！”

“那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把薯片放在床头柜，更不要吃完就往裤腿上揩，你现在有改正吗？”

“英国……”美国人放软了声音，乞求对方网开一面。

“笨蛋！看你做了什么！”在英国的惊呼之下，他才发现自己忘记了手中还端着饮料，泼得到处都是。

“饮料不要紧，等下有人清理。”

趁着呼声唤来乘务员赶来的空档，美国捂住英国的嘴巴。

“先前的话，再说一遍。”

他松手，吻上他的唇，等待他的回答。

“我想你了，阿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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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下次想写点感情色彩浓重的故事，还是把握不到冲突又悲情浪漫的感觉啊，文力down down……